秦沅蹊拢发的手顿住,先去看秦遇脸色。秦遇面上表情照旧,仿佛没听到刚刚的话,而是竖起指头,示意继续听公公的话。
秦沅蹊哪还能听上去,他朝外招呼一声,让公公先退下,这些事情一会再说。公公应了一声后,门外便没了什么声响。
秦沅蹊坐到床边,秦遇先开口问他:“停什么?”
秦沅蹊张口欲答,秦遇又冷声地抢了话头:“是怕后面还有什么王小姐、赵小姐吗,秦沅蹊?”
秦沅蹊无奈地坐下,一边伸手去理秦遇的发丝,一边回道:“怎么会,上次只是偶然见了庄府的小姐,庄大人临时有事,便将庄小姐托给了我,我只是带着她一并走走,并未有逾越之举。”
秦遇一个翻身,避开了秦沅蹊伸过来的手,气呼呼的怼道:“托给你?庄府缺个小姐随从?将自己女儿托给适龄男子,他心里打的什么盘算,你心里不清楚。”越想越气,秦遇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秦沅蹊无措的眉眼,继续道:“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要答应这样的请求?秦沅蹊,你当我是傻子?”
秦遇眼眶通红,红的像是已经大哭了一场一样。凌乱的发丝翘在脑门前,随着主人的动静上下跃动。秦沅蹊握了握拳,然后松开,一回想起灯会那晚秦遇绕着南宫敬灵蹦蹦跳跳的样子,即便秦遇拿那男的当哥,可是也不妨碍他心中不快,所以才一时气血上头,和庄颖逛了灯会。
秦沅蹊握拳的动作在秦遇眼中无限放大,秦遇脸也黑了下去:“怎么,说到你心坎上了?”
秦沅蹊抑制着心中的不满,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的坐到床上,他明了秦遇的性子急,有时候小心眼,他也不是有耐心对着别人一点一滴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人,但是他只能选择让步。
秦遇让不了,他让就是了。
他朝秦遇伸出手,缓缓道:“秦遇,有话我们说清楚,你别像这样噎我,好不好?乖,过来。”
秦遇裹着被子跪在床的一角,看到秦沅蹊逆着光朝自己伸出手来,等待着自己的回应,她抬腿朝前一步,冷不丁的,刚刚那公公说的秦沅蹊和庄小姐逛灯会的话又突然出现在了她脑海里,她瞪了秦沅蹊一眼,将自己全部缩在了被子里,团成了一个球,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被子里呼吸不畅,她仿佛听到了秦沅蹊的叹气声。
她喘着被子里稀薄的空气,喘着喘着,就想起了赵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果你不想失去一个人,就要把话都说明白,不然要后悔的。她当时不懂,只是觉得这句话挺有意思,便记住了,现在再想起来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大家都是人,都有尊严,没人愿意被另一个人的小脾气噎着。
给他道歉?可是他和别的女人逛街!
不过逛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没确定关系……刚刚一听到那公公的话,心中就慌的不行,现在细细地复盘一番,恍然察觉和别人逛街的时间点在他们在一起之前,那她气个什么劲,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想来想去,秦遇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地方是对的,还白白朝别人发了一通脾气。这次,她被自己气得头痛,便将被子掀了条缝出来透透气,被子一掀,迎面对上秦沅蹊的脸。
她欲将被子盖了回去,却先行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扣住。
像往常一样,闹了矛盾,不论什么,秦沅蹊选择先道歉:“我错了,秦遇,你别生我的气……”
听此,秦遇垂下眼眸,她小声道:“你没错,错的是我。”
这话落入秦沅蹊的耳中,让他顿了一下。
秦遇自己也明了,她爱对秦沅蹊发脾气,是因为她知道秦沅蹊对她总是宽容和让步的,因而恬不知耻地冒着尖刺扎他。
秦沅蹊见秦遇的面色丰富一瞬,而后浮上面容的是一股懊悔之色,他能感受的出来,秦遇说不定已经自己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讨伐了。秦沅蹊用被子严严地将她裹紧之后,尝试着一点一点将她揽进怀中。
阳光勾着二人的身子,映到雪白墙面上,也折出了紧紧相拥的样子。
这次,秦遇没有挣扎,便是说明她也在逐渐接纳自己。能够磨掉秦遇素日风风火火、直来直往的性子,秦沅蹊从未敢奢想,即便现在秦遇真的做到了,他也觉得这像是梦一样。
秦沅蹊从背后抱着秦遇,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左右轻磨着,软声软语:“秦遇,我们好好谈谈好吗,别一个人生我的闷气,我怕我猜不中你的心思。好不好,阿月?”
秦沅蹊叫了她以往的名字,往事的浓重感和内心深处触动产生的酸涩一同迸发,让秦遇浑身颤了一下。
秦沅蹊唇角勾着笑,看着秦遇的耳垂同白皙的脸蛋一起,逐渐升温,内心雀跃,但死死压在了心底,不朝外露,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道:“先前托庄大人做过一些事情,这是我同意陪同她女儿的一个原因。不过另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陪着南宫敬灵。”
听到熟悉的名字,秦遇回头看背后的人,秦沅蹊见秦遇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后,突然就有了精神,心里来气,他也不顾秦遇愿不愿意,扳着秦遇的下巴,就在秦遇的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秦沅蹊平时对待秦遇的样子,看着小心翼翼又窝窝囊囊,亲亲抱抱时的平淡样子仿佛他只是在喝水一样;秦遇对待秦沅蹊经常口无遮拦,手还不干净,一旦出现了肢体接触,倒是容易脸红耳朵红。
这次也一样,咬了一下,秦沅蹊依旧盯着秦遇的下唇看;秦遇看到秦沅蹊盯着自己嘴唇的痴迷状,恨不得浑身钻回被子里,只是被秦沅蹊锁得紧,动弹不得。
“秦遇,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见南宫敬灵了。我也是男人,你陪着其他男人,我心里受不了。就像你听不了我陪着其他女人一样。”虽然他知道给自己的答复肯定是不行,他还是想问出来。这是他心中难解的郁结,他想哄着秦遇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当然也要尝试着疏解自己心中的不满。
秦遇皱了皱眉,抬眸看向秦沅蹊,认真的解释道:“他是我的家人,和你一样重要,我不会不见他。”
只是一样吗……一样也行吧,挺好的。
秦沅蹊不满,但还是“嗯”了一声,二人一时间寂静下来。秦遇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秦沅蹊耷拉的脑袋。
这个话题话没必再继续深入下去,她转问道:“秦时遂的府上,如今有几个侍妾?”
不知意欲何为,秦沅蹊还是老实回答:“不算上已经死去的正妻,还有三位,一个是忍冬,另外两个,分别是裘府和叶府的小姐。”
秦遇回想了这两个家族:“裘府啊,他们的主母蔡氏出身从医世家,和太医院关系密切;叶府,向来在朝中有一席之位,为皇室呕心沥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被咱们挖了墙角,但是血缘还在那里,叶府和秦时遂的联系,不会轻易断掉。”
想了半会,秦遇摇了摇头:“他还挺会娶,这婚一结,就好比两府联手,互相扶持,不断壮大……要是完府如今尚且还在,借着完府的名号嫁你,说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怎么能这样想?”秦沅蹊捏着秦遇的两颊,似乎有些生气:“嫁娶之事,并不能决定成败,你高高在上,抑或平平常常,对我而言,都一样。”
秦遇认真的看着秦沅蹊的双眸,嘴唇微张,却无一言半语从嘴巴里跳出来,弥漫在心头的是一股力不从心。
秦遇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秦沅蹊有些心慌,他便说道“秦遇,你别多想,等等我,纵使皇兄背后有他族撑腰,但是皇位终归是我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秦遇不解:“你为何这么笃定?”
秦沅蹊坦率答道:“父皇最相信的人是国师,国师是我的人,而且父皇近些年来有心将朝中的事务都交与我,我虽与他族的联结不如皇兄,但是近些年来我也在调节……”
秦遇思索一番,又发现一个问题:“你父皇既然这般,他身为皇子,是不是意识到了皇帝的偏心?”
秦沅蹊如实点点头。
“我如果是他,眼看着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让于他人,我必不会善罢甘休,而是想着法子将东西抢回来。”秦遇顿了顿,继续道:“现在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近些年来眼看着皇权将托付出去。所以秦时遂,现在在用什么法子?”
“秦遇,你在某些方面,还挺机灵。”秦沅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先调笑了一句,然后才正经答:“我暗中托人去查,发现他确实在暗中养着兵马,而且数量不少。我猜,他会选择逼宫政变,这样会导致举国倾覆。不仅极废人力,而且会引得百姓不满;相较于此,比较省力的方式,是杀了我,对他最有威胁的存在,到时候,谁也威胁不到他。只是,我手中同样有一些势力勾连,贸然行动,他登上皇位的日子不会很顺畅。现在我同他比的,是谁在朝中站的更稳,扎得根更深。”
秦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以往从未和秦沅蹊聊过这些,现在一想,她觉察到秦沅蹊身上的事情是关乎国家更新换代的事情,容不得一丝懈怠。
只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独自想着,秦沅蹊倒也好奇秦遇在想什么,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思索的样子:认真,专注,眸中的微光若隐若现,人裹在被子里,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
皇权,朝臣,文兵,还有……武将。
秦遇松下了紧绷了很久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