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听你的。”
说完这话后，沈云谏看到周青余如释重负，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一个淡淡却极漂亮的笑来，似烟似霞。
沈云谏目光从他白皙俊俏的面容上轻飘飘掠过，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了一瞬怔愣。
周青余以为他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说，疑惑抬眼，在“心虚之人”的眼中，他长而翘的睫羽上下一动，真如羽毛一般挠得人心痒痒。
沈云谏本打算运转无相诀压下奇奇怪怪的念头，但又转念一想，今日是他生辰，周青余的心上人不在身边，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就是给人看得，他多看看怎么了？！
遂继续理直气壮地多欣赏了几眼。
“嗯？”半天没得到后续，周青余问：“我们……就在这干站着？”
沈云谏克制了一下表情，扫了一眼桌上剩的东西，随口道：“……先看看柳师姐从……”他含糊过一个不适合现在提起的地名：“……给我们带的礼物。”
周青余也默契地没提：“嗯。”
沈云谏先是拿起用红线串起的银锁看了看：“这就是长命锁？这是拿来做什么的？”
？
周青余与他对上眼，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吗？”
“从前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
周青余想起第一次见他时，比如今稚嫩许多、身量也小上许多的沈云谏裹在藏青色衣袍中，长得玉雪可爱、一双淡金瞳孔犹为瞩目。
白茫茫一片雪地中，他被无数身着白袍的大人簇拥着，神色冷淡，像游离在世界之外。
那时的沈云谏被称为“圣子”，因能控制逸散的灵力呼风唤雨、催生稻谷、治愈简单的疾病而受万人供奉。
身为来求“圣子”压制周家蛊虫刻印的周青余牵着侍女的手，远远望了他一眼，过了许久，耳边才迟迟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滴——遇见可攻略人物，沈云谏。”
……
现在想来，那时被当作“神明”供奉的“圣子”确实没有机会接触到“长命锁”之类的东西。
周青余心下一软，解释道：“长命锁，顾名思义就是‘锁住’生命，是凡界用来祈求孩童长命百岁的东西。”
沈云谏拿起银锁摇了摇，其上铃铛跟着晃了晃：“祈求孩童？”
“呃……”周青余沉默一瞬，给柳琮找补道：“可能在师姐眼里，我们都算孩童……吧？”
“长命百岁？”
百岁对修士来说可算不上是什么祝福。
周青余努力将它的寓意往合理的方向扯了扯：“……也许，在凡界是百岁，在修界它就变成了祈求长命千岁？”
沈云谏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招了招手示意周青余再坐近点：“我替你带上长命锁。”
见周青余对他态度变化这么快眼里含着几分不解，沈云谏轻笑一声，拿起长命锁绕到了他身后。
修长脖颈旁的落发被揽起，银锁随之坠在胸前，周青余听到沈云谏说：“孩童无妨，只有百岁也无妨，我喜欢他长命的寓意。”
“好了。”
红线与被揽起的发丝一同落下。
“我们同佩着百岁的长命锁，不知道能不能共享百岁的寿命？”
周青余张张嘴，想说沈仙君仙道坦途，寿命绝不止百年。
沈云谏却先他一步说：“笑言罢了，修仙之人的寿命肯定不止百岁。”
周青余只得无奈撇他一眼。
沈云谏帮他带好后，坐回原位，歪头问他：“不为我带上吗？”
周青余取了余下的一个长命锁，撩开他的马尾，双手捏着银锁两边的红绳，有一瞬像是将沈云谏抱在了怀中。
沈云谏忽而出声：“若是……！”但说了两字后他立即意识到不妥，停了下来。
“什么？”周青余问。
沈云谏只低眉浅笑：“没什么。”
他方才瞧着环在眼前的手，有一瞬间想，若是……周青余没有心上人就好了。
但这不应该，他不想要伴侣陪伴，却不能强求周青余同他一样。
无相诀压下多余的念想，周青余的声音也一道在耳畔落下：“好了。”
沈云谏看了一眼胸前的长命锁，珍重地将它收到了衣领里。
周青余看到他的动作后，跟着收到了衣领里，只不过与肌肤紧贴时，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抖，他僵硬片刻才慢慢放松。
他身前，沈云谏已经开始翻看下一个东西了：“接下来是什么？孔明灯……？”
一听到他上扬的话音，周青余就明了，自觉担起了解释的重任：“也是祈福用的。”
他指着充作笼身的宣纸道：“可以将心愿写在此处，然后点亮中央的油灯，孔明灯就会带着这些心愿升天，告知上苍。”
“人们认为，孔明灯飞得越高，上天就听得越清楚，他们的愿望也越容易实现。”
沈云谏恍然，问他道：“你有要告知上苍的愿望吗？”
周青余摇摇头。
沈云谏：“巧了，我也没有。那就先将这灯收起来，等哪天有愿望了再放。”
周青余点点头。
剩下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没什么好说了，沈云谏都将它们收到了柳琮师姐给的手镯中。
“去逛逛秋祭的夜市？”
周青余自无不可，得到同意后，沈云谏像以往一样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带上飞剑。
从寂寥的九天之上到热闹非凡的灯火街市间，沈云谏与周青余并肩，逛得意犹未尽。
逛完街市后，他回望那条热闹的路，心底怅然若失：真是……再美好不过的生辰宴。
今日之后，他很快又要去天地四极，没了他阻碍，周青余指不定就能和那个心上人甜甜蜜蜜地在一起。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心堵。
天边黄昏已尽，满月落在群星间，月辉清亮。
周青余：“我们……接下来去你屋内。”
这句话令沈云谏默不作声看了他半天。
“怎么了？”
他应该没有暴露吧？
周青余有些紧张。
“没什么，走吧。”
怎么……兴致一下低了下来？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周青余一愣，却没来得及问，再落地时他忙着紧张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更没空问了。
……
落占湖。
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月色下愈显宁静。
沈云谏朝湖中央并指一挥，“呲啦”，湖中央的无形的空气被撕裂，露出一个法阵来。
周青余盯着眼前繁复的阵法，心想：怪不得昨夜没看见住处，原来是被藏起来了。
他身边的沈云谏左手掐诀，低喝一声：“开。”
湖水分至两侧，露出一条供人通行的路来，沈云谏率先往里走去：“走吧。”
周青余跟在他身后，确认他不会突然回头后，将药滴到了一个瓷盒中。
穿过无形的屏障，方方正正的小院出现在两人面前。
周青余好奇地打量一下四周，但没看几眼就皱起了眉。这个小院没有灰尘，枝桠树藤却四处乱长，比沈云谏还像这里的主人。
他想问些什么，片刻后又止住了念头，眼下的时机显然不适合问这些。
前方带路的沈云谏对周青余欲言又止的心思一无所知，他随手推开一间卧室，施法点了灯，照亮了闲置许久的住处。
周青余跨过门槛随他走了进去，看见周围的装饰后一愣，怎么是红烛粉帐、金丝软被？瞧着怪像新人的新房。
“怎么了？”
周青余摇摇头，没太放在心上，许是沈云谏就喜欢这般布置。
两人在木桌旁坐下。
“所以，我的生辰礼是什么？”
一日过到了末尾，沈云谏释然许多，眼下只卸下浑身重担等待尾声。
周青余将早已备好的木盒从灵芥中取出，放至沈云谏面前。
“你打开看看。”
沈云谏依言打开木盒，“咔嗒”一声，刹那间，华光从缝隙中倾泻而出，如银河入凡，照亮了整间屋子。
！！！
在如星辉搬的华光中，沈云谏一眼就看见了远比华光更令人目眩神驰的器物——
一把剑，一把绝非凡品的剑。
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这是……”
从沈云谏神情便知他十分满意这柄长剑，周青余被他的欣喜感染，眉眼含笑：“你经脉中的灵力比寻常灵力霸道强劲数倍，因而寻常神兵即便已算上等，仍无法与你灵力相配。”
他始终记得沈云谏第一次择剑时，试了无数把兵刃，神情逐渐从期盼到落寞。
黄昏日暮，剑冢将闭。
沈云谏从剑冢中走出，神色已不见异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闻白师尊道：“这些剑配不上我，我日后凝风为剑、化云为刃，无需神兵也能横扫天下。”
沈云谏确实做到了，他是剑修却不用本命剑，众人只道他骄狂，却不知其中缘由。
也许从那时起，周青余就想替他造一柄配得上他的长剑。
“这剑是我寻遍三千界，找到了一种叫‘空无’的灵石铸造而成。”
“‘空无’自混沌而生，昔日缭绕在它周身的，正是五色灵气。”
周青余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寻剑途中的万般心酸、千般磨难，目光专注地看着沈云谏，轻声道：“要去试试吗？”
沈云谏眼眸中倒映着这把漂亮锋利的“空无”剑，想要拿起却在接近那刻迟疑。
“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世上除你之外没人拿得起它。”周青余定定地注视他：“相信我。”
这三个字像是给了沈云谏莫大的信心，他握住剑柄，闭目，灵气在一瞬间注满剑身。
“空无”嗡鸣一声，响起清亮的剑吟，宛若凝着流云的剑身随之亮起。
受其牵引，沈云谏浑身散发着令人脊背发寒的剑气，他睁眼，周身剑气尽数散去。
“如何？”
沈云谏的心念一动，手中长剑霎时消散，眉心却多了一个柳枝状的花钿，更添几分肃然。
“很不错，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礼物。”
这句话就是我今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周青余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周青余做这件事时意外发现自己心跳平稳，只是抓着瓷盒的手指有些发颤。
他趁沈云谏来回把玩“空无”时，不动声色地将瓷盒放在桌上，打开。
沈云谏无事时就喜欢随手抓过桌上的吃食扔到嘴里。
“不给这把剑取个名字吗？”
沈云谏眼睛闪闪发亮，摇了摇头：“空无就很好，就叫它空无剑吧。”
桌上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从他余光中一闪而过。
“哦？你将星月糖拿出来了？味道怎么样？医桢堂弟子说这是他家祖传的手艺，我还没试过呢！”
沈云谏随手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嚼了嚼，评价道：“嗯……还不错。”
周青余在他提起星月糖时就止住了呼吸，看他拿起更是心脏都要从胸腔处跳出去。
吃下去了……
他小心观察着沈云谏神色，心依旧悬在半空。
“等下……”
沈云谏面色一变，只觉有什么从丹田处窜起，瞬间将他全身血液点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盒糖：“那医桢堂弟子不会放错了什么东西吧？”
周青余心虚地移开目光。
“你……感觉怎么样……？”
沈云谏当机立断地席地打坐，勉强冷静道：“不太好，很热，头还有些晕。”
还有些奇特的冲动……
沈云谏没将这句说出口，他眉心蹙起，示意周青余快走：“我觉得……我觉得这糖的效果十分古怪，你先出去，免得等下我神智不清伤到你。”
“但我还没给你答案，你不是想知道我发生什么事，近来又为什么疏远你吗？”
都这种情况了！他哪有什么心思听！！
沈云谏咬牙切齿地催他：“快走！！”
周青余没理他，自顾自道：“因为我喜欢上了我的挚交。”
什么狗屁玩意儿，他都这样了！还要听周青余炫耀心上人！
沈云谏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