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扶桑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双手被锁链缚住,锁链又完全掌控在那人手中,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了。
只能被迫承受,任由对方攻城略地,撬开唇齿——
他挣扎无果,发了狠,在那人唇上使劲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中弥散。那人依旧不管不顾,将血一点点吮进嘴里,吞咽下肚。
他一只手束着锁链,另一只手停在扶桑的衣带上,轻轻一拉,衣带松散,手随之探入腰间......
观昙在心底哀嚎,来来回回把扶桑骂了个彻底。传消息就传消息,画下来,写下来,哪种方式不成?非得设这么一个不正经的阵法!他千年来大约都无缘情爱,连个手都没牵过,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强吻了!!!
观昙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这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谁知后颈突遭一记重击,意识一阵晃动。扶桑不知被谁敲晕,观昙的意识浮上来,接管了这具身体。
唇上的触感还在,腰侧传来掌心的温热。
“唔......”观昙下意识拼死挣扎。
还没使尽浑身解数,先被对方一个大力推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这举动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但观昙还是松了口气。害怕对方再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不迭地开口:“我不是扶桑!”
对方却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淡淡道:
“我知道。”
“观昙。”
两人都听懂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观昙怔住了,霎时间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疾转。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点——
他原以为,在壁画之中,只要附身之人失去意识,其他人——无论是他、阿厌,还是书生与虞渊——便能趁机掌控身体。
也就是说,每个人掌控身体的时机并不必然重合。
可他忽略了另一个更关键的前提。
壁画只是扶桑“有意识时的记忆”被刻印在阵法之中,一切是以扶桑的视角为主。
所以,只有在扶桑意识中断,且他们各自附身之人也同样意识中断,两个条件同时满足的时候,阿厌、书生、虞渊才有机会控制身体。
而且他们所有人的举动都会受到一定的限制,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壁画原定的场景按部就班地发生,原定的时间线不会被打乱。
观昙被这一声“观昙”叫得头皮一紧。
又想到那日雨夜,扶桑和拂衣入睡后,双双都处于意识中断的时候,那个打伞而来的“拂衣”当时的言行举止......
观昙硬着头皮,还是确认了一遍:“那只猫......”
“猫只是猫。”对方答得很快。
眼前这人壳子之下是谁,已不言而明。
对方干咳了一声,气氛忽然变得微妙,在两人之间暗暗浮动。
观昙手抬到一半又垂了下去,到底没力气在这种时候揭开蒙眼睛的布,去接受另一双眼睛的对视。
“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说,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观昙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句抱歉所指为何,他的思绪没被引到被推的那一下,反而跳到更前一步,全身血液像一滴水入油锅,霹雳吧啦地炸开,拱得一颗心脏在沸反盈天之中横冲直撞。
“还有,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不许。”对方语气僵硬。
“说什么?”观昙反应迟钝半拍,等又明白过来之后,已经不是水在油上面飞溅的问题了,而是整口锅都炸了。
他唇上被碾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肿,血腥味在舌尖尚未完全消散。他越想越觉得脸上烫得厉害,热意一路蔓延到耳根。
......不,不行,不能再想了。
“你......别放在心上,这种事...忘了就好。”
他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自己这熟稔的语气,简直像个轻薄了良家子、转身把人狠心抛弃的薄情郎。
果然,对方静默了一瞬,问道:
“这种事?你还忘过几件?”
观昙赶紧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我方才都身不由己。”
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荒唐。
空气仿佛沉了一瞬。
对方“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观昙轻咳了一下,索性揭过此事,转了话题,问道:“是你...”
话到嘴边意识到这个“你”字生出歧义,顿了顿,改口问:“是拂衣把扶桑敲晕的?”
“不是。”
观昙又问:“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同时晕倒的?”
对方答道:“拂衣这具身体里附着一只妖鬼。刚才他短暂离体现身,把他们敲晕了。”
观昙皱眉:“为什么?”
对于拂衣身体被妖物附身,他早已有所猜测。依他观察,问题极有可能出在扶桑补画之上。
那只妖鬼,十有八九原本是封印在壁画之中的。扶桑在补画的过程中,无意间触动了什么,导致封印松动,妖鬼得以趁机逸出,寄附于彼时神魂最虚弱的拂衣身上。
若观昙所料不错,那妖鬼暂时还无法彻底脱离拂衣的身体,仍受封印残力的牵制。想要完全挣脱,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让壁画补完,封印彻底解开。
如此一来,拂衣之前的种种反常,便有了解释,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想要设法阻止扶桑补画。而刚才,他大概是打算做出对那妖鬼不利的举动,妖鬼才会在自身尚不稳固之际,冒着魂魄被撕裂的风险,强行离体,将两人敲晕。
而观昙想问的也就是,拂衣究竟想做什么引得妖鬼冒险出手。
“拂衣想把扶桑锁在这里。”
观昙一怔,随即意识到不对:“这里?”
所以这里根本不是扶桑的梦境。
对方对这个话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没有直接作答,停了片刻,才道:“他一直尝试把扶桑藏进画里,送到国主找不到的地方,然后自己亲手毁掉大殿的壁画......再与那妖鬼同归于尽。”
这种作画的能力,只有扶桑才有。但一定绝对吗?
拂衣骤然获得,眼下只会有一个途径,恐怕是从妖鬼那里得到的。拂衣先利用他,再想毁了他,难怪妖鬼会出手,一定是先一步察觉了拂衣的意图。
不过这对兄弟真是有意思,想到保护对方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不见了,大概是拂衣先一步苏醒了过来。
不多时,观昙就感觉到一阵钝重,意识下沉。
“国师!”庙祝在门上急促拍打一通,朝里面焦急喊道。
扶桑惊醒,身边空无一人,床上只余温热,不知拂衣何时离去。
“快去看看你弟弟!”
拂衣出事了吗?扶桑来不及细问,临走前瞥了眼拂衣的鞋还在床边,便下意识拎起,随庙祝奔向大殿。
殿中烛光明明灭灭,画纸铺了满地。
拂衣正赤着脚,披头散发,跪在其间。
他的手握着画笔,一笔笔急切地落在纸上,口中喃喃:“怎么办?来不及了......”
庙祝试图将他拉起来,却被一把推开,拂衣的声音很冷,没有起伏:“别碰我。”
“拂衣。”扶桑唤他。
拂衣的手顿住了,却没有回头,始终背对着他,整个身体伏在画纸上,将那些纸一张张揉进怀里,又慌乱地去够蜡烛,想要烧掉他悖逆人伦的罪证,可动作太急,仓促间烛火倾倒在地,戛然熄灭。
黑暗中,只听到撕纸的声音,急促、慌张,像是要把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彻底毁掉。
“...哥,你别看......”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扶桑全都看到了。
每一张,都是他。
红绸蒙眼,手缠锁链。
“我知道那人是你。”扶桑缓缓开口。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那双手,那身形,乃至身上的气息,都太过熟悉,纵使蒙住他的眼睛,只凭皮/肉的触感,鼻子的嗅觉,身体的丈量,他也能在脑子里描画出来,是他。
他早认出来了,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荒唐的梦,是自己在毫无察觉之下,暗中滋生的罪孽。他宁可相信是自己错了,是自己对弟弟生了那样不堪的念头。这样他对着卑劣的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厌弃,鄙夷。
他不是没有一瞬间的怀疑,可毕竟能以画困人的能力,太罕见了,拂衣又怎么会骤然拥有?况且他心里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对他存着那样的心思。或者说,倘若真是错在拂衣,他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直到刚才,他才终于确信,这些都不是自己的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拥抱是真的,亲吻是真的,拂衣对他的欲/望更是。
拂衣没有解释,只是手里的纸张还在一声声中被撕扯得凌乱不堪。
扶桑颤抖着声音开口:“拂衣......”
撕纸的动作停住。
“哥哥......”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全身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躯体的空壳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僵在原地。神魂飘离肉身,悬在头顶,握着一把锈钝的刀,等待那人一声令下,便亲手挥落,将自己连骨带肉剖开。
他是一个庖丁,看自己如生牛。
他太清楚自己身体里藏了什么——那些潜伏在骨缝与血脉经络间的念头,形如蚁,性似火。他要一寸寸探入自己的血肉,像庖丁之刀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游刃而有余地。
良久之后,扶桑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