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犹如利刃划过,邺邵和沈谨年早已睁不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这崖谷有多深,只是感觉到自己在垂直这下落,只有手中紧紧拽着的“救命稻草”。
等耳边的风声停下,他们睁开了眼才看清眼前的一幕,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邺邵最先开口:“刚刚,我看到了楚聿。”他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说:“我知道是幻觉,可我挣脱不了,只能一次次看着楚聿把我娘打死。”
沈谨年此时才知道邺邵与那个魔尊楚聿之间的关系,不过他没说什么,跟着说:“看到陆元鹤在祠堂中做的那些事,只是这次我无力阻止。”
溟猺没说话,许久才哦了一声:“难怪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人能到这来,原来在雾林就被拦住了。”
谈话间,邺邵和沈谨年大致看清了周围。
整个世界暗无天日,一丝光亮也无,只是修士引气入体步入凝息境后就可耳聪目明,这才使得他们看清了一切。
血红的江河奔腾不息,湍急地向前,而岸边的泥沙在止不住地涌动,偶尔在地上鼓起一个红色的泡泡,然后被溟猺一脚踩破,即便如此,这些泥沙仍在翻涌。
沈谨年看到邺邵看着远处的方向,他也定睛看去。
只见远处一个泥土涌出的泡泡渐渐变大,莫约是一个人头的大小,然后它开始长高,渐渐有了人形,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不是泡泡,而是泥沙在长出一个个“人”。
可这些人没有五官没有肌理,他们面无表情,走到刚刚他们跃下的崖边,一点点爬上去,若是跌落下来,又会无知无觉地继续攀爬。
邺邵常年被关在魔界不知道,沈谨年却清楚,这就是那些霍乱人间的厄祟。
他见邺邵震惊的神情不似作假,猜出邺邵也不曾来过此地。
溟猺走到江边停下,叫他们从她背上下来。
沈谨年看着脚下蠕动的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翻下身来。
溟猺看见那些淤泥争相着爬上沈谨年的腿,甚至还在继续向上攀爬,似乎要吞噬了他。
沈谨年惊恐地看着她,又看着身边没有沾上泥土的邺邵,忍不住怀疑自己终究是信错了人。
却见溟猺手中寒光一闪,将他身上的泥土扫去,那些淤泥却又源源不断地涌上。
溟猺皱着眉问邺邵:“你怎么没事?”
邺邵愣愣地抬起手看了一下自身,并不知道自己有何特别的地方。
反倒是沈谨年看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邺邵的手,在他指缝中捏出了一小撮白毛——应是刚刚不小心从溟猺身上拽下的浮毛。
浮毛刚到沈谨年的手上,他脚下的淤泥就如潮水般褪去,转而爬向了邺邵的脚踝。
溟猺反应过来:“它们怕我。”说罢动作极快地在身上扒拉了两下,拽下一把浮毛递给他们俩。
有几根浮毛没被抓住落到了地上,那一块的土地平静了一瞬,然后又马上涌起,将浮毛吞入地底。
溟猺直起身化作人形,给白发那人手中也放了一撮毛,已经爬到他胸口的泥土也都退了下去。
明夭蹲下,将手放在溟渊江水,感受到水流冲刷这她的指尖,心中的燥意渐渐抚平,喟叹一声,她果然还是不能离开溟渊太久。
不过她还没忘了还有个不知由来的人,她指着白发的少年问:“他怎么办?”
沈谨年走过去,果不其然在他脑后看到了一根青囊芒,他指尖轻轻点上那处,动弹不得的人轻轻抖了一下,他问:“这跟针是箍住你的东西吗?”
明夭在男人面前,看到他眨了眨眼,说给他身后的沈谨年听:“他说是。”
沈谨年转头问她:“那我们要给他解开吗?”
明夭走过去一下拔了青囊芒:“无所谓,当时只是闻着怨气觉得挺香的就想着救一救。”
她说出这句话,邺邵和沈谨年才知道,原来世人只道凶兽溟猺嗜血,却不知她以怨念为食。
她刚拔下针,白发少年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显然他已没了任何的力气。
“他还能活吗?”明夭问。
“应该还是可以的。”沈谨年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见此明夭也不着急问他什么,走到江水中,白色的衣袍被染得血红一片,给他们解释说:“如你们所见,我就是你们修士口中人人喊打的凶兽溟猺,这里就是溟渊。”
说着她拽着一只即将成形的厄祟撕了细碎,然后说:“这玩意就是你们说的厄祟。”
哪怕邺邵早就知道,也一瞬不瞬地听得认真。
沈谨年想起刚刚她提起这里无人来过,问:“溟渊从没有人来过,为何会有古籍记载了溟渊、溟猺和厄祟?”
明夭想了想,说:“也不是没人来过,是很少。”她感受着自己的伤口被慢慢修复,继续说:“这里没有日月,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能有一个人来,只是他们一来,看到这些厄祟,还有我,就马上跑了。”
邺邵接上她的话:“也许是他们,也许是更早的人,写下的记载。”
他又问:“这世间还有别的溟猺吗?”
明夭摇头,她笃定道:“只有我,天地只能诞下一只溟猺。”这是她刻在血脉中的事情,生来便知道的。
沈谨年:“那若是你死了会如何?”
“不知道。”明夭说:“应该会再生出一只溟猺来,我只是隐约感觉在我之前还有一只溟猺的存在,它死了之后才有的我。”
刚刚还趴在地上的人用手奋力地撑起身子,面色如他的发丝一样苍白,他的声音很小:“你怎么会好心跟我们说这些事情?”
明夭:“因为这里是溟渊。”只有我能带你来,也只有我能带你走。
白发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明夭给沈谨年使了个眼色,叫他去问问,这事看起来他比较厉害。
沈谨年心中无奈笑笑,怎么感觉明夭已经把他当成一伙的了,分明他一开始只想借助他们帮他找到那个叫章丘的人。
这么想着他还是问到:“你是什么人?和药谷又是什么关系?”
他久久没有说话,他们三人也不急,明夭泡在水里疗伤,他们两个就盘腿坐在岸上打坐运功,试着把体内的毒气逼出。
过了一会儿,白发少年才悠悠出声:“没用的,药谷的毒仅凭运功是排不出来的。”
那两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明夭在他们身上来回看了看也没说话。
白发少年终于是开了口:“我叫汪镜尘。”
“我是……药谷的药人。”
药人,他们之前已经在林浮生口中听到了这个词,明夭甚至更早,在京城外第一次见到楚聿时,他就用了药人。
沈谨年问他:“药人是什么?”
“就是药谷拿来试药,甚至炼药的人。”
明夭和邺邵只是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沈谨年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正常人,叹了口气,疑问道:“我虽对药道一途不通,却也知道试药应当炼药者来试药,再不济,也是用些妖兽试药吧?”是疑问,也是对两人的提醒。
汪镜尘苦笑一声:“他们炼出的药自己都不敢试,妖兽又哪能告诉他们药力几何效果几何,而且能生出意识的妖兽妖丹可是好东西,死了便不值钱了,他们便叫人来试了。”
“可谁愿意做这些,所以他们从外头抓了一些散修或者凡人,左右都是一些没什么背景的,给他们灌了自己研制出的药。”
“竟没有人知晓这些?”沈谨年从未听说过这些,到底是药谷瞒得太好,还是……
汪镜尘:“知道的人多了,可药道一途药谷独大,谁又会因为几个药人与药谷作对?”
“我亲眼看着林浮生带来许多人,在药人里挑挑拣拣,他们那些被带走的,不知是去做了什么,反正从未回来过。”
“一般出去了还能回来的,都是试了他们的药还没死的。”
汪镜尘说到这便停下了,沈谨年不忍,邺邵也不知说什么,明夭则是想起了楚聿手下死去的无数冤魂,一时间无人说话。
汪镜尘撑着身体站起来,可僵硬了许久的四肢不足以支撑他站立,他站不了一刻又马上倒在地上,好在倒在这里奇怪的泥土上并不会很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头问明夭:“那根青囊芒还在吗?”
明夭抬手丢到了他的面前,他拿起来说:“你们体内的毒素,我可以帮你们逼出来。”
邺邵没有动作,汪镜尘刚刚对他们的警惕还历历在目,他暂且不信他能有这么好心。
倒是沈谨年先站了起来,走到汪镜尘面前坐下,问:“要我怎么做?”
他看出了汪镜尘如今的处境,一旦脱离了他们,仅凭他现在这样,随时会被药谷捉回去,只能与他们绑定在一起才有一条生路。
汪镜尘将青囊芒递到他眼前叫他看清些,说:“还有灵力吗,帮我清理一下这根针。”
沈谨年随意施了一个清洁术,汪镜尘就叫他盘腿坐好,双手置于膝盖上。
他在沈谨年身上扎了几针,也许是手上实在没有力气,每一针都下得极慢。
十六针下去,沈谨年忽觉浑身通畅了许多,正欲运转灵气看看就被汪镜尘拦下:“刚刚滞涩的经脉只是施针疏通了一番,还未恢复完全,一刻之后才可以运功。”
沈谨年点头谨遵医嘱,待一刻钟之后确认身体恢复,邺邵才走到汪镜尘面前。
汪镜尘并不介意他的警惕,一样叫他用魔气先清理了一下青囊芒才开始施针。
在汪镜尘给邺邵扎针时,沈谨年突然开口问他:“你说药人都是散修或者凡人,那你呢?”
汪镜尘手中一顿:“什么?”
沈谨年:“你在暗无天日的溟渊中可以看得清青囊芒,想来是有点修为的,且能熟练的解开药谷下的毒,想来也不是一般的散修,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会被药谷抓去做了药人?”
汪镜尘定了片刻才继续下针,他说:“我自出生起就是药人,或者说,我是胎生的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