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结束之后,我们又上了一天课才月考。
月考只考一天,且不考地理生物。第一科考的就是物理,我们班同学称之为:当头一棒。
物理考试铃打响的那一刻我就沉下心来。大致把卷子扫了一眼,选择题十到十二是多选,最保险的策略是当单选做。
耳旁只剩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黑色的墨水顺着通畅的思路落下痕迹。
月考每一科的时间都是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我写完最后一道计算题后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收卷。
活动活动手指,我把试卷翻了个面开始检查准考证号有没有涂错、选择题有没有串行。
确定没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之后,我趴在桌面上,看着写满数字和算题思路的草稿纸。
万事开头难。
物理考完铃声打响,刚刚还寂静无声的教室登时被热烈的人声挤满。
我坐在原地没动,在那观察着整个教室。
林枝知学习向来好,此时正被人拿着卷子围堵对答案,“这道题答案是B吧?”“最后一道大题结果是三十六吗?”“这次物理实验题有点儿难……”对着答案的学生以林枝知为标杆,如果答案一样就欣喜若狂,如果没能得到肯定答案,便会失魂落魄。
方桐羽和徐谓倒也在对答案,两人是前后桌,聊着什么,揪着卷子讨论得热火朝天。
杨誉嘉没再出去,也乖乖坐在位置上背着语文古诗词。
剩下的同学有的三五聚成一堆要么聊天,要么预测下一科的题目。
目光转了一圈,终究还是落在窗外茂盛的水杉。
我们教室靠阳面,一排窗户直对窗外的六棵水杉树。它们很有来历,是为了庆祝建校植下的。而我们学校因为这几棵树而相当有名。
它们日日夜夜守在那儿,从枝头青葱到染上红意,陪着芊芊学子走过无数个三年。
见过很多人,但仍然不曾动摇。
我托着腮翻开语文练习册,满脑子便只剩下了翻译句子和通假字。
“我是真服了啊。”中午休息时间,寝室还没开门,我和几个女生靠在铁栏杆上聊天,看着杨誉佳走过来,“我上趟厕所全是对答案的。蹲了半分钟,上午三科标准答案都出来了。”
几个女生全乐了,有两个手里还拿着下午要考的英语书。
我拍了拍杨誉佳的背:“那你应该再蹲几分钟,看能不能蹲到下午三科答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誉佳也拍了拍我,环顾四周:“你们怎么都拿着书啊?”
拿着英语书的女生笑着:“这不是想多看几页书吗。”
“哎你们知不知道啊,咱们要当值周班了,跟隔壁一班一起。”
值周班,顾名思义,就是每周两个兄弟班里分别抽十五个同学,拿上号码牌,散落在校园里的各个岗位上。下课必须立马就要冲到自己的岗位上,因为会有学生会的来检查,晚上放学还得晚走,检查全校所有班级的饮水机多媒体。
总之就是非常累人。
“啊?又来?初一不干过一回了么?”杨誉佳打了个哈欠,“啥时候啊?”
“今天不是周日吗,那就是明天。”我说。
“快别了,还记得咱们上次值周结果半个班的人上课迟到数学老师暴跳如雷吗?我之后为了节省时间跨着上楼梯,结果一下子磕着膝盖,那滋味是真酸爽啊。”
我初一的时候是十四号,岗位在操场比较远的地方,下课也没人往那跑,也不知道检查的是个啥,而且每次下课上课都得极速狂奔跑回到四楼的教室,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可以提前吃午饭。
盛周是学生会体育部的,所以可以不参加值周班。
真是万恶的特权。
下午三科考完后的自习老师就说了说这件事,林枝知手里拿着老师给的岗位表问我有没有想选的岗位,我想了一下:“就还上次那个吧,十四号,能提前吃饭那个。”
林枝知点了点头,在那张表上14号的位置一笔一划的写上我的名字。
等到毕业了一定得让她给我签个名,我看着她娟秀字体想着。
因为值周班需要很早进校门去站岗,所以隔天早上我六点起的床,套好校服后走出房门,看见了我爸正在厨房忙活。
“今天值周吧?”他头都不回,“把牛奶喝了。”
我拖着脚步走到餐桌旁,看着温热牛奶始终有些疑问:“爸,你觉得我矮吗?”
我爸拿着一小盘我爱吃的三明治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你有多高?”
我:“一米六/四点五厘米。”
爸:“你这还有零有整的。”
“不是你矮不矮的问题,是喝牛奶对你身体有好处。”我爸把牛奶往我这儿推,“现在就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牛奶全倒阳台那多肉里了。”
我大惊失色:“您是怎么知道的?”
季岚江先生冷笑:“那多肉生命力这么旺盛都能报废。”
“那您别跟我妈说。”我苦着张脸,拿着玻璃杯,“我真吵不过大律师。”
我爸笑着看了我眼,没再说什么。我一口闷了牛奶,吃了两个三明治,提着书包就跑出了家门,我爸的“刚吃完饭别跑!”声音都被我扔在脑后。
早上六点十五的风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凉意,生往人骨头缝里钻。
我两阶两阶往下蹦,一直跑到楼道口,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盛周。
他手里捧着本语文书,身上白校服干净,肩膀上蓝色碎片图案仿佛被寒意浸得有些湿。他听见声响,抬眼往我这边看。
“你起这么早?”我诧异,“你不是不用值周吗?”
“爷爷今天去找他一个老朋友。”盛周慢慢解释,“我提前起来帮他收拾行李。”
盛爷爷今年七十多,都这样一把年纪还与年少时的好友有联系,实在是一件非常让人感动的事情。
“这样啊。爷爷去几天?”
“去五天,也就是在C省周边吧,南方。”
我和盛周慢慢走着,这个时间段在北方其实算早,街上的车辆不多,往来的人要么在晨跑,要么在溜狗。偶尔,还有擦过手背轻柔软和的风。
——是一个也许还不错的早晨。
“你这次还是十四号吧?”
“嗯,可以提前吃饭。”
“啊,是相当符合你的说辞。”
“……?”
我们俩个慢慢走到校门口,发现不少和我们一起值周的学生站在门口等开校门。
方桐羽嘴里叼着面包片正在嘶嘶哈哈地搓手:“早知道还是得挨冻,我就应该晚点出来。”
杨誉佳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先咽进去吗?”
方桐羽沉默了,把嘴里的面包片咽完后说:“你管我?”
杨誉佳气笑了:“我才不管你,你有大病。”
方桐羽还想反驳什么,杨誉佳已经扭过头看见我,立马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早上好呀!”
方桐羽也看向这边,挥了挥手:“早上好啊季许风。”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我身旁的盛周:“你也早上好,盛周。”
我抬头看了眼盛周,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方桐羽会跟他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球友打招呼,整个人都非常可疑的顿了下。
他反应过来后也抬了手:“啊,早上好,方桐羽。”
……
在门口保安终于撤开门前的挡门,我们都往前走时,方桐羽在一个校园大道上离我俩岗位都近的地方叫住我。
“哎怎么说呢……就是盛周,他是不是不太喜欢陌生人直接招呼他啊?我看他好像挺为难的,我冒犯到他了?”
我拿着有着十四号岗位需要干什么的纸夹板顿住,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你不用担心啊,”我想了想,“怎么说,盛周他!其实挺高兴你能招呼他的,他就是……就是……比较害羞!你懂吗?”
方桐羽挠了挠后脑勺:“我——懂吧?”
我舒口气:“你懂就好。”
——盛周其实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直来直去的善意,或者某种意义上的示好。
我一直没想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别扭的性格。平时我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我怼他一下他再笑眯眯地还回来,但是如果我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盛周就会啪一下子拍上我额头:你生病了吗?这么没精神?
包括被初一一些比较胆大好看的小女孩告白,盛周倒是会好好拒绝,不过事后我问他被那么漂亮的学妹表白有何感想,他思考半秒语气认真诚恳:“我当时其实,和失去意识没什么区别了。就满脑子想着,谢谢,抱歉。”
我反手给他一掌:“瞧你那出息!!”
走到自己的岗位上,我看天看地看我旁边的小树,无聊得数蚂蚁,毕竟这个时间点儿除了就位的值周生谁会无缘无故跑到操场上呢!
直到其他学生正常入校,我还蹲在地上茫然地打哈欠。
我检查的是七年级四班和八班的卫生区,此时一抬头倒有人来了,我刚想起身,腿骤然一麻,差点儿当着七年级学妹学弟的面儿跪下。
差点儿就丢人了!好险!
我镇定地站起来,这时候我应该去检查卫生,范围可是这半个操场!
我先去了来的人比较多的七四班,他们负责收拾右边的足球网。他们忙上忙下,我在一旁踌躇着,虽然我是检查的,但是他们忙着我闲着这种事比较容易让我尴尬。
我走到一个女生身边想帮她捡起纸屑,她抬起了头。
她长得很眼熟,我眨了眨眼。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
说完我才发现值周生待着没事问同学名字是一件很深意的事情,总有一种要给人减分的嫌疑。
“我叫茹澈。”她倒是不在乎,朝我轻弯眸。
我这才发现她也很漂亮。
她的漂亮和杨誉佳不一样,茹澈的漂亮是在于她很自信、也很坚定。
那时候我就非常懵懂地有了一个以后真的实现了的想法:这人以后会很有名。
我也想起来了,她是运动会向盛周借胶带的女生。
“哦,那——茹澈,我来帮你们吧,秋天落叶多,一会儿学生会就来查了。”
“好呀。”
于是他们统一把散落的小枝小叶收集放在麻袋里,如此反复也攒了大半袋。
我拎着袋子口又去看了看八班的卫生区,他们是在双杠那里,倒也好收拾,没什么问题之后我就放他们回去了。
“检查员!你过来看看我们合格了没有!”
“来了来了!”我扫了一眼摆了摆手:“可以了,你们走吧!”
他们收拾好扫帚和簸箕便离开了操场,我正收拾麻袋,看见茹澈还没走。
“我想问学生会一件事。”她冲我笑着,我点了点头。
周围还有很多班级在做卫生,我终于把袋子收拾好放在墙边并确定不会倒下的时候,站在我一旁的茹澈开口:“话说,学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到这句话的我首先被‘学姐’这个称呼惊了一下,其次便反应过来:“我叫季许风。”
她从善如流:“啊,你名字很好听。”
“谢谢,你也是!”我笑了下。
远处的学生会过来检查,我看见盛周走过来,我过去和他对接一下今天早上的情况,“今天七四班,七八班都到了。”
“嗯。”他应了一声。
我:“那我先回去了?”
他:“嗯。”
……你嗯你大爷啊!说话啊!谁把你声带抢走了啊!
我掐了盛周腰一下,抬头看见菇澈微微笑着,想是刚想起了什么:“季许风,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我:“嗯。”
盛周:“……”
你的声带呢?